如何寻找案件的真相

王希胜律师

我已经退休，在香港警务处服务了三十年，主要是从事刑侦，身体语言的研究。我曾经在香港侦刑学校做过老师，在香港我有弟子三千。有朋友到警务处报案，经常提到我的名字，警察就会帮助他出力办案，当然，这样做并不好。
香港警察每年要接受5个工作日的培训，香港警务工作与大陆的警务工作有很大的区别，但如何讯问证人和犯罪嫌疑人是香港警察和大陆警察都要研究的问题。警察要学会与证人、犯罪嫌疑人、受害人交谈，从交谈中获取有用的信息。我曾经在英国学习过讯问方法，尽管英国警务方式与香港的警务有很大不同，但我在英国学过以后，可以在香港运用。你们也可以根据我讲的交谈方式对证人、犯罪嫌疑人进行问话。大陆上课是比较严肃，我们香港上课是比较轻松的。我们的课程主要是通过活动和游戏进行的，通过这种方式使每个教学理念都深入到学生的心里内部。学习是从游戏开始的，我个人的教学就是从游戏开始。
今天，我们首先做个练习，练习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同学先到楼下去，过一会再上来。没有下楼的同学先看录像的内容，然后充当证人。等会由到楼下的同学扮演刑侦人员，没有下楼的同学充当证人。你把你看到的告诉他，越详细越好，他没有问的内容，你就不要说。你看到什么，就告诉他什么。
刚才让你们下楼，不是让你们走，留在教室的同学刚才看到一个枪击案，你们作为警务人员，把他们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你们讯问证人时要一对一，不要一对二。
刘静坤扮演刑侦人员所作的记录是：他们三人的距离比较近，另一位旁观的人员距离也比较近，被害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开枪以后有十几个人赶过来，开枪以后，穿制服人员没有离开。
另一位同学扮演的刑侦人员所做的记录是：场景中的那倒下的人，不能判断就是警察开枪打死的。我的证人讲了一句重要的话：死者好像是要自杀，所以不能判断就是警察开枪打死人的。从持枪的位置看，也不能肯定就是警察开的枪。
杨文革扮演刑侦人员所做的记录是：我的证人看到另一个人扔了一个东西；另一位证人的回答：是穿制服的人开的枪。
另一位同学所做的笔录是：在人群中的两位女性有惊恐状，证人听到了二声枪响；另一位证人听到了三声枪响；我的证人听到了许多枪响。
范国华：有没有证人提到衣服的颜色？答案也各不相同；那你们作为刑侦人员有没有问证人觉得警察是那个地方的人？有人回答是国外警察，警察穿的是防暴服。
我现在给你们播放刚才他们看到的情景，你们就知道你们的证人刚才有没有骗你们。
什么是真相？有没有人想过真相是什么？刚才每一个证人都把真相告诉你们了吗？你们一定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地？知道真相是什么？这很重要。我们只有知道什么是真相，然后才能知道到那里去找真相。真相是指事情已经发生的经过，真相只能发生一次。如果真相没有能够拍下来，就没有真相了。很多很多的真相都没有被拍下去。真相只能发生一次，再发生叫第二次真相。所以，警察通过讯问证人所掌握的内容已经不是真相了。
证人、被害人可以告诉你们真相吗？这是不可能。因为证人是把他们的记忆开出来给你，每一个被害人、证人告诉你的仅是他的记忆。警察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很简单的，仅仅是把证人的记忆记下来，放到我们的记忆中，然后变成文字。这个程序一下来，本来的真相是什么？证人把他的记忆告诉你，你把它记下来。你的上级可能问你刚才发生什么事，你把你所记住的内容告诉你的上级。然后，你的上级也把它记住了，最终形成文字，这样的文字离真相就越来越远了。
警察所要做的是尽量不要让真相在传播过程中流失太多，尽量要把证人的记忆全部开发出来。证人有他记忆的方式，证人记忆的方式与我们不一样。我们的专业是了解证人是如何把他的记忆开出来的，就要求先了解人的大脑是如何记东西的，证人或被害人是如何记住东西的。
你们有没有问题？你们问了以后，我才知道我应该讲什么？
每个证人的回答都不一样，你是如何知道证人讲的就是真实的？警察在问话时，常常把证人的回答带向误区。我们一定要知道，我们所了解的真相仅仅是证人的记忆。如果把记忆一直传递下去，真相就会没有了。如果每一个案件中的内容我们都要记住，人脑很快就会没有了。人脑有个短期记忆的功能。我们通常是把许多记忆的东西放在短期记忆中：比如你是否吃过饭的问题。你可能记住今天是否吃过饭了，但对昨天的，或更远的时间中发生的东西，你不一定记住。我们常常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长期的记忆区。另外，人脑有一个工作的记忆区。
我对催眠有较好的研究，我教你们一个催眠的方法：比如你做公交：你就想我到某个车站下车，然后看着手掌，慢慢提起手来，不要用力，就能达到比较好的催眠效果。
我们继续通过游戏来进行教学，现在我与一位学员出去，我将告诉她一件事，然后，你们问她我告诉她什么事情。她会告诉你的，你们可以随便向她发问，但她对你们的提问只能说是或不是。
在游戏教学中，同学问的内容是各种各样，她回答都不一样。如，范国华是否告诉你这种动物会飞？是动物？你最近见过？是哺乳动物？个子大？由于时间关系，我相信如果你们慢慢地拷问她，你就会知道我告诉了她什么内容。
我们做这样游戏的目的仅是为了挑选那一位同学适合做刑侦人员，作为一个刑侦人员要有好奇心。只有努力去找，刑侦人员才会发现问题。如果你坐在那个地方去等，是不会知道什么的。我们通过不断地问来满足我们的好奇心。答案存在于正确的问题中。在平时，你去听听看，有那些问题是你所设想的问题。一般说，只有你的地位高，他的地位低的时候，你才会用封闭式的问题提问。封闭式的问题不是不好，只是你只能得到是或不是的答案。
最好提问开放式的：没有预设答案的问题就是开放式的问题。什么是开放式问题？比如：你吃过饭没有？就是一种封闭式的问题，开放式的问题就是英文的五个W。
警察在讯问中会存在以下问题。一是用习惯性的问话方式提问。很多时侯警察问话的方式是习惯化了的方式，但你习惯，别人不一定习惯。警察通常会问许多挑衅式的问题。二是所问的问题是已经假设了的问题。如果你用已经假设了的问题问别人，你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警察不要先有假设，然后再问问题。警察每次问题不能问得太多，如果你问得太多，对方不会一下回答你。每次只应问一个问题，得到一个答案。
最好的问话方式是引导式问话。律师通常会问一些引导性的问题，但警察不能问引导性的问题。香港发生过一起抢劫银行的案件，警察先问保安：“那个逃跑的人是穿什么样的衣服？”保安告诉他那个逃跑的人是穿蓝色衣服。然后，警察又问一位卖报纸的人，卖报人说逃跑的人是穿粉红色的衣服，答案不同，这样警察就糊涂了。警察就问银行人员：“那个人是穿粉红式还是蓝色的衣服？”银行工作人员回答是粉红衣服。由于警方用引导的问题，最后在法庭上受到律师的指责，使得该证据不能采信。
开放式的问题，如，请问你今天做了什么？小偷不会把答案告诉你，所以开放式问题也应有一定的面，不能太开放了。利用沉默进行讯问是一种很高的技巧，人们是很不习惯于沉默的。总得讲一点内容，警察要学会利用沉默让犯罪嫌疑人把话讲出来。
香港警察的五天培训叫做PEACE计划。P是指和平；E是指联系，你必须学会与犯罪嫌疑人联系，联系很重要；A叫说明的技巧，这里一个叫认知会面的问题，许多犯罪嫌疑人是不会主动告诉你东西的，很多时候他只是想骗你，你与他交谈得有技巧。谈话的最高技巧叫谈话管理。我们香港把聊天叫“吹水”，那是一种毫无结果的谈话；C：叫完结，如何结束谈话？在你离开之前，在犯罪嫌疑人的脑子中留下一些东西是很重要的。如，在对一个犯罪嫌疑人讯问时，我们对他说：“你今天比较紧张了，你回去想想吧，但想起来的东西要告诉我们。”这个犯罪嫌疑人回家以后就在床下发现一把水果刀，并主动打电话告诉警察。警察在水果上发现了指纹，最后侦破了案件。E叫评估，我们有一套评估模式。香港警察学会这套模式通常须要五天时间。这整个模式叫PS模式，评估在我们训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身体语言很重要，主要表现在眼睛和手上。手上是有大学问的。你的手是骗不了人的，我只要把你的手抓住三分钟，就会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范国华握住了刘同学的手，大约有几分钟，然后进行了评估：你的手不是很大，手上第一层的皮肤比较白，手很长，手指的骨头不太明显，手背不厚。通过他的手，我能知道他的过去：他是出生在一个不太困难的家庭，他与父母的关系不太好，但他又比较自信，性格比较刚强。作为警察，手的学问一定要学好。有一个案件，我通过对犯罪嫌疑人手的分析，我写出这个人是左手拿枪，他的左右手都可以开枪的报告。事实证明我的报告是正确的，我是通过他上下窗台抢劫的位置分析出的。另一点是通过他的头型，从他的头型看，该犯罪嫌疑人是没有什么学问的。通过他的耳朵看，他的耳朵是一高一低的，一前一后的。我分析出：他父亲对他很严厉，是个严父。我是从身体语言，对他进行评估，评估的资料越多，对办案越是有利的。
如何问对问题是很重要，你问对问题，答案一定不会错。
范国华问：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一位同学回答说，我今天学会了如何讲话。
结束之前，范国华对讲课内容进行了总结。
范国华
来源：东方法眼